红蓝白黑

和罗纳尔多合租的生活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开始了。

 

巴黎的暴雨下午也没有止歇，货车司机将从曼彻斯特远道而来的行李湿漉漉的搬进门厅，地上泅开的水渍让梅西不得不打电话将保洁请了回来，他确定那几人高的箱子所带来的灾难远不是他自己一个人能承受的，罗纳尔多就是个麻烦制造机，这简直是足坛不成文的共识。

 

克里斯带来的东西除了卧室，又额外占用了梅西两间客房，当一切安顿好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，克里斯擦了擦手，闻到了空气中氤氲的食物香气。

 

由于开窗通风的缘故，屋内弥漫着湿冷的气息，温暖的饭菜香气像是一道明亮的光，划开了巴黎的雨夜，让他精神一振。

 

“你做了饭？”克里斯穿过开放式厨房，梅西正站在灶台前，将一些煮好的意面盛出来，毫无意外的没技术含量，一碗沙拉，一团意面，几块煮好的鱼排搭配了半颗柠檬，营养师给出的食谱总是那么没创意。

 

梅西嗯了一声，又拉开抽屉去拿刀叉：“我不知道你的食谱，就按照我的做了一份。”

 

“也差不了多少。”他现在饿的要命，能吃到热乎的食物已经是意外之喜了。克里斯帮忙把盘子端到餐桌上，梅西倒了两杯蛋白粉牛奶走过来，又打开遥控器，找到了西班牙六台。

 

电视上正在播放罗纳尔多压哨转会的重磅新闻，克里斯用叉子卷着面，眉毛挑起一边，搞不清梅西这举动是不是有什么挑衅或者针对自己的意味。

 

“你知道，如果你对我转会的事情感兴趣，你可以直接问我。”他故作轻松的挑起话题。

 

梅西摇摇头：“就是吃饭太安静了，随便找点什么听听。别的频道我听不懂。”

 

克里斯哦了一声，还是按耐不住想要说话：“说真的，我来巴黎，你怎么想？”

 

其实他也不是很在意梅西的看法，毕竟他想去哪里踢球是他的自由，但谁能不好奇自己十年老对手的想法呢？

 

梅西终于抬头看向他了，刚喝完牛奶的阿根廷人唇上残留了一层浅浅的奶胡子：“挺好的。”梅西说，克里斯因此惊讶的睁大了眼，但在他笑出来之前，梅西又补充：“这样不会法语的人就不止我一个了。”

 

“……”

 

克里斯盯着梅西，直到对方困惑又尴尬的用手指摩挲起杯子。

 

“这是个冷笑话？”他问。

 

“这是个冷笑话。”梅西僵硬的点头。

 

两个人聊了一会语言对转会带来的不便，屋内的气氛和谐许多，克里斯洗过了碗，又去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整理了一遍，他明天要去王子公园球场亮相，但天公不作美，明天好像还是个暴雨天。巴黎湿漉漉的空气泛着一股难以言明的腥味，粘稠湿冷，让他浑身不适。

 

他罕见的起晚了几分钟，梅西的厨师已经过来处理好了早饭，顺便帮他做好了他的那一份。

 

两个人吃过早饭后分道扬镳，梅西前往训练基地，克里斯坐上俱乐部派来的车，换上了西装，冒着雨去了球场。

 

这绝不是一场完美的亮相，就像他的转会一团糟一样。

 

仪式被迫转移到了室内，透过窗户，隐隐能看到远处云层里亮起的闪电，闷雷声滚滚，绵延着像是时光的车轮。

 

克里斯站在纳赛尔身旁，无数的闪光灯淹没了视线，他恍然像是回到了十三年前，座无虚席的伯纳乌一片雪白，他站在世界中央，嗓音青涩又略带拘谨。

 

“我来了。”他对记者们说。

 

不管你们看不看好，我来了，还将获得更多。

 

亮相仪式过后，克里斯就参加了当天的训练，联赛已经开始，没剩下多少时间给他磨合准备，他需要一场漂亮的首秀来让那些聒噪的声音消失。

 

当他出现在训练室时，梅西有些意外的多看了他几眼。

 

“很惊讶？”他坐到对方旁边的单车上，缓慢的踩了起来。

 

“倒也没有。”立刻投入训练，确实也是罗纳尔多会做出来的事情，梅西摇摇头：“仪式还顺利？”他礼节性的轻声问。

 

要不是知道这人是个老好人，克里斯简直要觉得他是对自己的嘲讽了，对比梅西来的那次全城狂欢，自己就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，冒着雨灰溜溜的来，毫无水花的亮相，消无声息的，像是偷情。

 

他扯了扯嘴角，兴致缺缺的样子让阿根廷人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，对方低声道歉，见他没回应，又不知道该在说些什么，推门进来的帕雷德斯很快将梅西的注意力引走了，克里斯慢慢的提速，让自己全身心的投入到训练中。

 

他现在没时间耗费在那些有的没得上。

 

和梅西住在一起总的来说还算舒服，克里斯注意到阿根廷人确实是有点洁癖，但他的洁癖停留在嫌弃上，自己动手收拾是坚决不可能的，所以保洁员住在距离这里一个街区的地方，由着这个罕见要求严格的家伙随叫随到，除此之外，这件事是一个理想室友了——如果梅西不是总想着把老家那只大狗想办法搞过来的话。

 

队内熟人不算少，前场后场基本都是熟面孔，只是前锋太多，球权爆炸，每次看见教练嚼着口香糖在旁边看他们训练，克里斯都觉得这人脑子里在上演权谋大戏。虽然姆巴佩的新合同割让了球队许多权利，但门德斯还是最大限度为他争取到了首发和出场时间的条款，葡萄牙人对此要的不多。

 

舞台已经为他搭建好，至于演出如何，各凭本事。

 

他从来都有这个自信，只要他在球场上，他就是最耀眼的那个。

 

巴黎的阴雨还是不肯散去，拉莫斯训练时抱怨着家里的烘干机不堪重负，随着雷雨而来的，还有一个离奇的新闻。

 

博格巴找人诅咒了姆巴佩。

 

而姆巴佩，确实因此收到了影响——至少年轻人的心态有些掩盖不住的躁郁了。

 

那点累积的躁郁，在下一场比赛变成了一道肌肉拉伤落在年轻人法国人身上。

 

克里斯在随后的主场首发亮相，巴黎的天气虽热没那么晴朗，但好在雨停了，磨合了两周的队友默契的出奇，但运气显然不在他这里，内马尔的横传被他打了铁，赛后梅西笑着安慰他，王子公园的球门有魔法，让克里斯简直想要打电话让门德斯把那球门丢了。

 

当曾经，或者说现在依旧的三名顶级前锋坐镇前场后，巴黎赛季初势如破竹，不断进账的积分让年轻的法国人坐立不安，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压力居然来自于一个年近四十几乎退役的老将。

 

于是在下一场4-2-4的拥挤布阵中，酝酿已久的雷霆终于振声而响。

 

“等一会试试攻左路吧。”补水时间，克里斯站在梅西身旁低声说：“对面那个后卫转身慢，多来几次准晕头。”和梅西配合是一种很新奇的感觉，克里斯配合过许多顶级前锋与中场，但惟独阿根廷人，像是能阅读他的未来一样，只要他嗅到了机会出现在那，球就在那等着他，就好像他们将一个人本该做的事情分成了两段，行云流水般的顺畅。

 

“确实慢。”内马尔附和：“但手上也不干净。”他膝盖蹭破一块，正贴着队医给的止血贴。“见鬼的他们就不舍得分个人去盯你？全围在我这边了。”

 

“冷静一点，你也看出来了，他们想骗你吃牌。”都这么多年了，还是一点就炸，梅西不得不出言劝阻，拉莫斯在旁边笑的发颤，刚刚内马尔被铲翻的时候，表情实在让人忍不住想笑，他安慰的拍拍巴西人的肩膀，表示自己下半场会照顾照顾对面的后卫——但，你作为一个后卫似乎不该说这话吧？内马尔咽下了这句疑问，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。

 

几个说西班牙语的人围做一团，姆巴佩沉默的环视了一圈，挤了进去。

 

“我说，下半场可以多给我制造点机会，对面后卫速度慢，我可以搞定。”

 

空气让人难以察觉的凝滞了一瞬，梅西眨眨眼，注意到了内马尔下垂的嘴角，刚刚两个人抢点球闹了点不愉快，比赛还没完，这就要内讧了？

 

一个闷雷炸响在天际，随后连绵的雨声落下，拉莫斯扭头看了看窗外，立刻转移了话题，但问题不解决永远都摆在那，下半场就这样气氛低沉的展开了。

 

速度飞快的少年人在前场左冲右突，但就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墙一样，球从他的身边滑走，到了另一个人脚下，一次又一次，他气恼的看着机会流逝，恼火的视线扫视过团在一起庆祝的人群。

 

“下一球给我。”他再次重复，双眼用力的看像阿根廷人。

 

皮球过了中线又被断下，帕雷德斯提速会追，他的余光撇见十几米外的姆巴佩，正要传球，又看见他的路线已被卡死，只能回敲给了维拉蒂。

 

姆巴佩骂了一声，又朝着自家球门追了几步，察觉到他动作的对方球员走位包夹过来，维拉蒂将球传给了梅西，阿根廷人飞快的带球直奔禁区而去，克里斯观察着队友的走位，他回追太深，接球位置并不是最佳，正打算跑动帮队友拉开空间，就看见梅西把球传给内马尔后，前方几米远的姆巴佩停下了。

 

停下来了？！

 

葡萄牙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
 

内马尔还在往小禁区里带，而梅西那边已经被卡死，克里斯的身体几乎下意识的紧绷弹出，他踩着湿滑的草地，被雨水模糊的视线紧盯着前方那颗球，只几步就超过了停下的法国人。

 

对方球员显然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意图，两名中场靠拢过来，试图让他停下。

 

球还在向前。

 

奔跑，不能停。

 

他的速度有些慢了，两名年轻的中场很快就追上了他，克里斯感受到自己的衣摆被用力的向后拉扯，他额角的青筋与大腿的筋肉一起鼓胀着，回以更具爆发力的前冲，但那只手一就像是焊在他的一摆上一样，用力的将他向后拉。

 

他的身体在小禁区和对方的后卫撞成一团，对方试图用核心力量将他掀翻，两个人的肩膀互相推挤着，克里斯的腿用力向前够到了球，暴雨打湿的草地过于湿滑，他在对抗中艰难的调整重心，已经被雨水模糊的视线让色块变得鲜明。

 

那颗球被捅射打过门线。

 

倒在草地上的那一刻，他听到了终场哨声。

 

球迷的一片欢呼声中，克里斯感觉到自己脚腕传来的阵痛，他摸了一把脸坐起来，一只雪白的手近在眼前，他不假思索的拉住，梅西一用力将他拉了起来。

 

两个人面对面，轻轻的碰了一下拳，暴雨坠落在他们中间，两个狼狈不堪的人对视着，仿佛有什么不一样了，却又始终未变。

 

“脚怎么了？”梅西刚刚就注意到葡萄牙人不自在的站姿，他拉着对方的手臂搭在肩膀上，承担了一部分他的重量。

 

“扭伤？”克里斯自嘲的笑了，如果跑得再快一点，哪怕一点，他都不至于被三个人包夹得喘不过气。

 

想到这里，他抬头看见了站在原地孤零零却依旧未动的法国人。

 

他嗤笑一声摇了摇头，梅西只得叹气。

 

那骤然的刹车让这场胜利笼罩了阴霾，克里斯的扭伤让队医格外重视，葡萄牙人一再表示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扭伤，但队医宛如被激起了逆反心理一样，毫无必要的给他打了一块石膏。

 

“你扭伤，里奥发烧，就好好养病互相照顾吧。”

 

克里斯发誓，他职业生涯没见过这么离谱的队医，但他没办法砸碎石膏，只能乖乖的被梅西开车载回家。

 

“休假也好。”梅西擦了擦鼻子，看着前方的红灯，这几天更衣室消停不了了，他没兴趣，也懒得管。

 

“一家球队有一家球队的离谱。”克里斯知道他在想什么，撑着脸嘲讽的看着窗外。